第(1/3)页 刚下过雨,空气弥漫着新鲜的青草气。 咸蛋黄似的夕阳已经挂到了天空的另一头,原本张牙舞爪的积雨云这会儿呈现出瑰丽的色泽,暗红与浅橙交织,像一朵朵棉花糖,串在建筑物的穹顶上。 偶尔海风吹过,就卷下一抹稀薄的糖丝儿,淡金色的,很快消融在甜腻的空气里。 纪凡吭哧吭哧地蹬着自行车,歪歪扭扭,终于爬到了坡顶,往下看去,是绿树成荫的坡道,再远一点的地方,奶白色的旅馆后头,露出浅浅一弯深蓝的海。 猴子似的徐海帆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坐着,他踩着后轱辘的脚撑站起来,双手搭住纪凡的肩。 “要下坡了喂,你——”风把纪凡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,让他不得不大声嚷嚷,“你再不坐稳要摔了啊!” “呔,怕什么!”徐海帆豪气万千地一拍他肩膀,“小凡号,冲鸭——” 纪凡:“……” 说话间,自行车终于越过了最高点,刷拉一下,两人重心前倾,耳畔响起猎猎风声,以几倍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往下冲去。 “日啊——” 刚才还洋洋得意的徐海帆眼泪都快飙出来了,死死收拢手臂,勒在纪凡脖子上,狂喊:“刹车刹车刹车!” 纪凡被勒得呼吸困难。再加上,徐海帆腿软,整个人都瘫了,重重压在他背上。他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,只能翻了个白眼。 ——眼泪鼻涕蹭他一外套也没用,关键是根本就刹不住啊! 两个青少年的体重外加十斤的书包,就徐海帆这破车,哪里顶得住? 纪凡象征性地握了握后轮刹车把,然后就放弃了——得,听天由命吧。 徐海帆:“啊啊啊啊!日啊——” 坡道陡峭,自行车速度越来越快,周边的景物都模糊起来。 说起来,这一路连按铃的力气都省了,徐海帆的叫声估计直接传出了几个街区,纪凡忙里偷闲往侧面一瞥,满脸黑线地发现,两侧民房的玄关声控灯竟然都被这家伙叫亮了。 他们一路往下,灯就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来,间或还有被吓到的狗子跟着汪汪闹腾。 纪凡:“……”好丢人啊,这辈子都不想再路过这条街了。 不过,也幸好这条巷子很窄,禁止机动车通行,故而危险性不大。因为偏僻的缘故,街边也没什么行人走动。 两人一路以超高速一路下坡,惯性甚至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冲到了下一个上坡。 等到三分钟后,他们到达徐家院门,徐海帆已经灵魂出窍,软成了一滩面条,连嗓子都喊哑了,一副被使用过度的凄惨模样。 纪凡:“……醒醒,喂!” 徐海帆一个翻身从后座滚了下来,扑到一个空花盆上干呕了两声,悲悲切切地抬起脸:“靠,凭什么你就一点没事!不晕车吗?不晕失重吗?呕——” 纪凡刚停好车,闻言也愣了一下。 是哦,徐海帆都快被玩坏了,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。不论是高速度、失重感,还是变向,他的大脑始终十分清晰。 “是天生的啦。” 纪凡循声望去,只见海夏今天穿着牛仔外套配流苏裙,浑身挂着叮叮当当的亮片,正幸灾乐祸地靠在玄关边,目光看向瘫坐在地上蚊香眼的徐海帆。 “海阿……夏姐。”当着妈妈的面把儿子折腾成这副鬼样子,纪凡有点不好意思了,“对不起,我们下次不会了。” “没事,他像他爸,不耐晕。”海夏大咧咧地说,压感笔在指尖灵活地一转,“你嘛,哈哈,应该是像你老爸了。” “我爸?”纪凡有点好奇,“他也不怕晕车吗?” “当然啦,当初他们同学几个去北戴河坐船,其他人包括海帆他爸都吐得昏天暗地,连船舱都出不去,就他一个人活蹦乱跳的,还跑去跟渔民学捕鱼呢。” 纪凡很少听说自家父母年轻时候的事情,从他有记忆以来,他爸就一直在世界各地跑,好像是做地质相关的工作。 他心里痒痒的,有点儿想继续听下去,但是海夏却没再说了。 她将笔夹在耳朵后面,三两步跨下台阶,也不许纪凡帮忙,探手在徐海帆胳膊底下一撑,轻轻巧巧地把人上半身拽了起来,拖死狗似的拖进了屋里。 纪凡:“……”可真是亲妈啊。 “来,小凡,”她扶着纱门,笑眯眯地招手,“进来呀。” 纪凡胆战心惊地走进玄关,只见客厅落地窗前面架着一台显示屏,数位板随意地丢在沙发里,她刚才应该正在工作。 “你自己找鞋换,”海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,“海帆他爸今早回单位去了。”潜台词是,这个家里再没有人知道怎么找同花色的拖鞋了。 纪凡:“……” 拉开鞋柜,他被眼前的鞋山吓了一跳。 鞋柜里面满满当当,什么古怪造型的鞋都有,绸缎的,孔雀羽的,卡通绒毛……堆在一起有种诡异的美感。 它们凭着微妙的平衡挤在一个小柜子里,似乎一阵风过就能发生垮塌。 纪凡完全不敢肆意翻找,踮着脚从最顶上抽出两只拖鞋,一看,哦豁,还是昨天的小兔子和小熊。 “咳咳咳……”旁边躺着的徐海帆终于缓过了一口气。 “我妈就是这样,”他坐起来,挠挠头,“只要看见好看的东西,不管什么都往家里搬。” 纪凡:“……”的确,柜子里的鞋子虽然杂乱,但无一例外都很有设计感,就连这双最简单的兔子和小熊都非常可爱。 “你这孩子懂什么!”海夏走回来,顺手赏了他个爆栗,扭头将端着的热可可递给纪凡,瞬间变脸,和颜悦色道,“小凡啊,别听他瞎扯,我这是工作需要呀。” “哇靠,”徐海帆抗议,“那我们小时候,幼儿园开放日,你把纪凡塞在后车厢的宝宝椅里偷偷带回家,也是工作需要?” 纪凡:“!”还有这回事吗? 徐海帆怒了:“我,你亲儿子,被你丢在操场上!整整五个小时到天黑!直到纪凡他爸找过来你才肯换人,我没说错吧?” 海夏心虚地挪开视线:“抱、抱错了嘛……” “你给他烫头发穿公主裙!还拍了一大堆照片!”徐海帆悲愤控诉,“分明就是蓄谋已久好吗?” 纪凡:“!!!”他这个当事人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。 难怪……难怪每次他来徐家,海夏都不肯放他走,原来是因为收藏癖? 听到这里,海夏见自己的黑历史被儿子彻底曝光,也就破罐子破摔,硬气起来了。 她蹲下来戳戳纪凡的脸,回头嫌弃道:“纪宝宝那么软,怎么摆弄都听话,让换衣服换衣服,让做动作做动作,拍照还会笑,哪里像你?讨债鬼!” “怪阿姨!” 眼见这对母子怒目而视,似乎下一秒就要当场撕逼,纪凡捂着脸小声提醒:“那个,王纲的生日……” “管他去死!”两人扭过头来,异口同声道。 话虽如此,但到了最后,徐海帆还是被迫妥协,被黑恶势力一脚踢到楼上去换衣服。 至于纪凡,海夏直接领着他到了自己的私人衣柜。 作为服装设计师,海夏家里有一个巨大的走入式衣柜,里面男女老少,休闲正装,什么类型的衣服都有,就连领带就放了n个抽屉。 海夏手里拎了一条白蕾丝晚装小礼服,扭头望向纪凡,眼神诡异。 纪凡下意识后退一步。 她叹了口气,心疼地摸摸衣服的外罩,黯然道:“小凡长大了,都不肯穿女装了,明明以前你很喜欢公主裙的。” 纪凡:“……”哪里有喜欢了!明明是被逼的吧! 幸好,海夏强忍住了犯病的冲动。 她依依不舍地将露背礼服裙放了回去,规规矩矩挑了一套浅灰色的休闲礼服——穿着去餐厅不会不够正式,但作为学生,也不会太过显眼。 的确是非常精心的选择了。 纪凡换好衣服,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,衬衣剪裁合适,衬得腰围格外的细。 独自站在更衣室里,他扯扯领口,胸中缓缓流淌过一丝暖意。 尽管徐海帆没有明说,但他心里明白对方特地带自己回家的用意。 陈幼青很少关注服装方面,也不太支持他参加同学们的社交场合,海帆……是担心他没有合适的衣服吧? 身上这件衣服剪裁合体,肩宽臂长一寸不差。 海夏阿姨说是多余出来的样品,但其实……多半是特地为自己做的啊。 纪凡微微闭了闭眼,喉头滚动了一下,对着空气轻声道:“……谢谢。” “小凡?”海夏在外面不厌其烦地叩门,语气非常荡漾,“好了木有呀~快点出来呀~” “……嗯。”纪凡收拾好感动的心情,深吸一口气,拉开门,“夏姐,我真的非常感激……” 咔嚓咔嚓!迎接他的是疯狂闪烁的闪光灯,还有响成一片的连拍快门声。 屋子外面甚至布置了打光板,海夏举着单反,各个角度狂拍,嘿嘿笑道:“不错不错,来,小凡,换个更显身材的姿势好不好呀~” 纪凡:“……” “对,就是这样,屁股!屁股往后翘一点。”海夏蹲在地上,手指头就没离开过快门,“完美!bravo!parfait!” 纪凡欲哭无泪:“我……”还我感动啊喂! 临近六点,疯狂的摄影大魔王总算放过了他俩。 穿戴一新的纪凡和海帆站在门口,海夏盘腿坐在地板上,翻着相片嘿嘿直笑,诡异的笑容令人脊背发寒。 纪凡欲言又止。 徐海帆也换了套崭新的黑色小礼服,见状,双手插兜望天:“别问我。她上街买东西也是这副德行,看到什么好看的设计就嘻嘻地笑,推销店员从来不敢靠近她三米以内。” 纪凡:“……”艺术家真的好可怕啊。 终于,海夏深吸一口气,面上红潮褪去,慢慢恢复了正常。 “唉呀,都这么晚了!” 徐海帆翻了个白眼:“怪谁?” 她装作听不见,站起身看了看天色:“叫车恐怕也来不及吧,小凡啊,姐姐送你过去吧?” 第(1/3)页